直到天光大亮,迷雾散开,海浪平息。
大海又恢复成温柔沉静的模样。
可汉娜号的情况却无法复原,如梦如幻的旖旎事故中,他们共损失了二副一名,水手十五名,炮手三名,操帆手两名,船医一名,都是跟随伽罗的元老级人员,损毁了小半。
这不同于每次接到线报后,提前制定计划,在既定航线上打劫过往商船,因为那是人力与人力之间的对抗。
而他们凌晨所遭遇的,是人力与传说、与未知之间的对抗。
尽管在伽罗迅疾的应对措施下,已经将损失降到最低。若真被海妖诱着,开往或许并不存在的小岛,整船人的性命都要交给大海主宰。
死神伽罗的名头将不复存在,加尔特海域很快就会有新的海上霸主。
宁宛跟在伽罗身后,和他一起校准失控的罗盘,又与海图员画图验算坐标——这个时代的海盗,本就是出色的航海家、天文气象学家。
“离航线只偏离了一海里。”
“嗯,倒不算太糟糕。”宁宛盯着三副肖克在航海日志上,记录这几个小时的惊心动魄,“汉娜号情况也很好,只有少许需要修补的地方,排水井被不明物体堵住,已派人前去清理。相信很快就能回到正轨……”
宁宛欲言又止。
伽罗罕见地叼着一杆卷烟,牙齿咬着烟卷,宁宛彷佛能看到那个尖牙陷进苦涩的烟嘴中,使他多了一丝飒沓不羁的意味,金色的发随意散落,他开口,语气里不泄露任何情绪:“糟糕的是,船员们的状态对不对?”
他们遭遇过死亡,遭遇过血腥,遭遇过背叛,甚至是曾经被强迫被虐待,可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、可以惑人心智的海妖,要面对自己被勾起的最龌龊最不堪的欲望,还要同伴们诡异至极的消失方式。
情绪当然会糟糕。
可宁宛看着伽罗这样一副,万事笃定,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,突然心下大定,有什么事,是这个男人搞不定的呢?
果然,下午伽罗将所有人召集到甲板上,象征性为失去的同伴举行了海葬,沉默悼哀。
然后他睁开孔雀绿的眼眸,同时他开始发表他的演讲,嗓音里多了一分狂热与激情:“打起精神来,我的朋友们。你们战胜的,是传说中的塞壬海妖,你们即将抵达的,是加尔特海域三十年来无人寻到的宝藏。
那是我们汉娜号都盛放不下的财富,数以吨计的黄金,五颜六色的宝石,每一颗都有几百克拉,我会按照海盗法典,分给你们每人应得的那一份。即使是其中一份,也够你们在海盗湾各港口买下豪宅府邸,养上十数个喜欢的女人;你们的名字会书写在历史上,大街小巷、酒馆妓院传唱的,都将是你们的传奇……”
他果然是天生的演说家。连宁宛都听得心潮澎湃。
这些海盗们个个都是冒险家,干着刀尖舔血的买卖,悍不畏死。
传奇、财富、女人,也是他们无处安放的荷尔蒙的寄托,在他的渲染下,这些粗鄙的大汉一改先前的萎顿,眼中重新迸发出光彩,群情激奋,举着肌肉虬扎的膀子高声呐喊:“船长万岁!宝藏万岁!”
宁宛松了一口气,目光追随着被众人簇拥的男人,高大、英俊、耀眼、残暴而仁义,怪不得原身对他如此沉迷。